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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歌赋] 邓万鹏:车轮在追赶一条虚线(组诗)|中原诗人

4 已有 172 次阅读   2021-05-25 10:45
邓万鹏:车轮在追赶一条虚线(组诗)|中原诗人 

认真读几首诗

作者|邓万鹏

来源:新诗线(微信公众号)

◆ 好地方

早年家王屋

五别青萝春

——岑参

流水从石板上跳下来 披散头发

欢迎它的远来客

在蓼花的颜色

轻摇的杂草中 香蒲的小棒槌

有了判逆倾向

举一片好形状

拨开一丛小槐树 迷失的脚

急速找到自己潮湿的新鞋印

那些很久以前就应该落下

却没能落下的

好地方 长满青苔

青萝河 我们看到你的香

灌满这个黄昏 反光

灌满闪烁金粉的东沟

我们必须跳着走 从一块红石

到一块红板石 双臂煽起鹰

贴着南太行的皱褶

低飞 另一种前进

前进就是上山 有点喘?

那就坐在磨盘上 歇歇

喝下山泉水 这片小菜园是谁的

料理得这么好

要是真的揪下那个紫茄子 你可能就完了

控制一点儿空虚

当夕阳滑落山后

我们接着看磨盘沟的磨盘如何升起

满坡月亮 童年睡过的草垛

让我们重新靠住它 合一张

比梦还朦胧的合影

南坑村的石屋 老皂角

一个人影早就在树下迎接 隔着夜色

我们和女镇长

同时听见他 轻轻喊晚饭

◆ 理 由

无论如何 平原还是没能抓住山包 会议只能连接会议

宣布逮捕一条小河 (它在土地上犯下很久的错误

理由弯曲了) 它至少减少了高粱 玉米 黄豆叶

影响打碗花的蓝色 (报表上有新芽拱动)

喇叭碗的音量又短路了 窗外没有别的

除了雪的旋舞 上升着降落

四十四个公社在黑夜里追赶一条虚线 鞭子抽响空气 红旗

在风中咳嗽 柴草摇晃

星星 狐狸绒毛的哈气惊醒了另一只打盹的

帽耳裹住的雪 再过一会

等女人的胡子完全长出来 她们就能穿过

灰色广播 胶轮磨擦的声音:他们说他们已经看见了

外省的虎头山 在封冻的水波里

正长出来绿油漆玉米

号角 最后的口水磨响铜皮 曲线得到狂风的提拔

唱冬眠的歌 把北方改变成南方 东辽河就可以超过长江

(黄河已不是问题) 到水的交叉上去

做地穴的梦 从一锅白菜汤里找出豆腐 白肉的香味

“盐啊 盐啊 借我一把盐吧!”

这不是痖弦 不是诗歌的二嬷嬷在说话

拉长早晨 他们摇晃着 用黑影的肩膀去抬一个冬天

冰冻的面积 政治与土块 吹一口气

我看到我兄弟的一只好手掌 在重锤下飞起

突然溅起一团肉色的散光

一个时代的惊心记录 谁还记得相通的剧场设计在哪

岸上 红色拖拉机在清理陈年的根茬

冰雪早化了 沉重的履带怎么也碾不平

经过的牛皮纸 一条河有一条河流过的理由

可一个春天为什么会出现另一个季节的

理由 大雾散尽 东辽河无法在这里重复西辽河

柳丝拂动的风景不是错误的理由

◆ 小老湾

新竹叶遮住一些老竹干

望不透的竹叶青遮住今年山中的

小平原 从你的地下穿出

高低不一的新锐气 我回头 看见一队走来的

全是自己人 人数是那么多 那么年轻

就在刚才 转身的地方使他们成为集体隐士

混杂的低语挤出叶缝 闷热

被突来的雨点打穿 摇动新竹枝

出汗的长裙女士们 别害怕 也别担心蛇

手拿拨索棍 有老杜给我们探路

你还怕什么 即便白裙子蹭上几点新黄泥

也别感到扫兴 这里的黄泥有内含

芬芳的泥 是一个村庄的变迁史

这就是小老湾 一个让人特别想来

又一直没来过的地方 曾经有过又消失的住户

这时的你已站在从前的屋子里

床的大约位置 厨房 老母鸡的咯咯哒

小地主跨出门的左脚 没打完的哈欠

小镜子 母亲节约的胭脂 不是草木灰

腐烂叶子的气息催着芦苇丛

门前 一头黄牛拉着山坡 而古老的低洼处

蒿草压住了碾磨盘 光滑的牙槽似乎参与了

月光无毒的面粉 一棵构树的后代

从磨眼里穿出 被一圈大黄围住

附近 古老的蹍轴大部分埋在土里

牛虻嗡的一声擦着耳朵

飞向远处 荒草的嘴围拢 溪水干在石桥上

一朵精心雕刻的菊花与今年的一朵重复了

而就在来路上 你们曾经围攻过一棵古树

采桑的手拥挤着 争夺飞鸟的蓝天

◆ 菜地轶事

这里没有人 确实没有人

薅草 深翻 当一场急雨刚刚跨过南山

没有人把菜籽丢进土里 没有人

在这里支起黄瓜架 或创造人间以外的神话

可现在 每一条黄瓜都有伸开腰的冲动

带着一身的刺 它的顶端顶起一朵黄花

盼望着到来 有亲切的手揪它

野蜜蜂哼着耐心的歌 用花粉洗头

与附近的空心菜不一样

大头菜抱住遗传的球体 它越包越紧

金花鼠也许午夜来试验过滚绣球

压倒韭菜 一小片与另一小片

粉蝶忽高忽低

在大叶子上产下神秘的虫卵

幽灵飞舞的菜地 我们睡觉时 人影晃动劳动力

我们来到 他们就隐身于竹林深处

突来的山雨 带着格外的凉爽

西葫芦在眼睛里膨胀昨夜的三寸金莲

却留给早晨 一只劳力士左脚的外形

而另一只在颤抖中 探索夏天的新走向

◆ 灯下

群山被夜裹紧 黄昏是落在地面的一场急雨

还没有干 带来夏天特殊的清凉

杜鹃的音步从对面的树丛滑下来

树蛙发出有力的单音节 植物气味弄混了水的气味

某种腐殖土的草药 清香且浓烈

门前空空的场地 一盏灯能吸来哪些东西

潮湿的光圈圈住飞虫的舞台

一只癞蛤蟆想用胳膊肘撑住地球

它坐着跳 跳着它高傲的短路

停止又鼓起 呼吸 你是生我们的 还是自己的气

俯视与仰视之间 互相打量 不成比例的身高

从满身疙瘩的异类 看闪电放射箭舌

收回准确的野餐 我们互不打扰 只是偶然

在小飞虫集合的湖边 一盏灯收藏多少秘密

当然这样的自然也是属于偶然

后来的夜深了 我们向海盈学习气功

从他的手指处 我们都看见了北斗的后脑勺

踮起脚尖带动水杉 试着穿过浅云

遗忘覆盆酒的酒杯 山月其实是个圆 他强烈反对

我们回屋的想法 气功 那就继续交流 不睡觉

◆ 林场之春

春天是一把公用的斧头 少女举起细小的胳膊

给野外的劳动配上一枝晃动的长柄

父亲娇惯的孩子 来林场不满一个月

尘土路上 老剑草总给移动的黄胶鞋绣图案

被自身的移动破坏掉 一点点不适应

很快就被林场幽暗的树荫融化 不需转身

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这地方 坐在树桩休息的时候

偶尔想起远方 家 以及父母一贯的疼爱

干活能使痛苦变得幸福 那样的脱离像一种说不尽的蝴蝶

每个瞬间牵扯 都在轻轻翻弄看不见的神经

生长的杨树成排 挺拔又好看 首要的任务

是爱它护它 用全身力气的锋刃 向技术员学习砍

运气 不让分心的枝杈 分散地心的营养素

树干变粗 举高每片叶子 呼唤风 直抵蓝天

多么好的临睡前啊 再织几针秘密的红毛衣 需要躺下

掀被单 一团毛烘烘的黑迎面送来个冷不防

差点喊出来 但我猜想那或许是一只猫但它真不是

贴树皮偏来凑热闹 不知道她的胆子刚比蚊子大一圈

别让同伴受惊吓 湿树枝发脾气 让它去地面翻滚一层厚皮

变成脚底老虎 你必须碾死那个烦恼的幽灵

搏斗 来回碾 使劲蹭 直到变成恶心人的一股浆液

春夜才展开新的安静 又发出劳动后产生的轻哼

◆ 分界线

你指认:这就是分界线 沿着一阵风的尖端

我们看到的更为茫然

走动的大丽花 牡丹花 变种的月季花

聚集着 漂浮于旋涡的斜对面

演变流水 一条不可拦截的河

通过这个秋天的下午 过去那些一直无法说出的

被提到渐冷的泥沙

这同样是我们不太容易接受的下午

你观察到一朵花 相对沉默

一朵太大的花 急速绽开

连续塌陷 芳香毁灭了

要是流水的暴力从前允许表现明显的虚弱

我们就不会看到脚下的地理

风与风波的形成从白垩纪就已经开始

相互扭打 并且相互依赖

不解释贯穿的含义 但在这里

也没有人类的粉笔画出一条醒目白线 被称为分界

一块石头站起 说存在就是意义

流水和颠覆 它无意反驳

开阔与平稳 可以从这里集合吗

在流动中奠基 人类的奠基

我们的想法并不是在水上修建一个现代别墅

酒后 满足于醉醺醺的打猎

一艘大船已经过来了 那些人有那些人的固定

码头 而我们只在乎我们的流程

◆ 过冬指南针

------给亲人

寒风已经开始磨洗 一条又一条光秃秃的枯藤

光的黄铜闪烁去年的陈皮 如果你在 请你不要轻易走近

如果干枝上恰好还残留着两片 你千万不要说 瞧这好看的小耳朵

是谁的也不应该 因为它不应该这么快就散发古钱的异味

呜-------呜------呜------- 是什么在响啊

什么风在吹尘土的牛角 它为什么要携带夏天的西红柿

还是不懂 刚开始的小雪花为什么要演变成一场大雪

那也别着急 你们不要这样就匆匆进入冬天

缸里的那些白菜都腌好了一年的酸菜吗 是的

你说过 香菜的饭包吃过了 也该擦去老火锅一年的灰

准备过年吧 亲人 你们千万不要在这个季节老去

你就坐在窗户下等我 不要掉头发 叶子绿时我就回来

眉毛带回燕子 我还有足够的眼睛来陪你 看你 亲人啊

我还有足够的咳嗽 等待母亲无休止的唠叨

戒烟吧 你更不必在春天失眠的长夜里使劲想我

这空中繁杂的电子 哪里没有亲情的直通动车

要学会赏雪 运动 给腿关节增加不老的润滑油

过开心的日子 儿子们的翅膀早已长满前进的黑羽毛

寒流来了 你就裹紧棉衣 或者试着靠近暖气片

回忆从前熟悉的院子 那里还可以找到高高竖起的灯笼杆

它就在二踢脚的周围 洒下了漫天欢乐的火星

暖意 永不熄灭 如命运的繁华闪耀自身的节日和火焰的永恒

别对自己发问 从前究竟有什么值得回忆 别去发问

有与无的边界究竟在哪 拥有与失去本来就是一场接力

冬天来了 你不要一个人去公园 或去一片积雪的空菜地

不要无故想起一个人 否则你会碰见一件云朵刚穿过的上衣

◆ 车壕村

现在 以车前子的现状 伏在陕县

看车壕村的车辙间歇性飘动

从以前的洛阳往西看 怎么看也看不见长安

进山后 你们有更多出土机会

从脚趾上上路 看一百如何繁殖一百万

一千万的小滑轮

滚动 围绕地球

领春木旋转黄土磁盘

大地 在太阳盖住月亮的地方出现

星光多么轻啊 织满

翅膀的夜晚

反复重复的平原 风与伏牛山

拉着泡桐花 下雨的紫槐 从鞭梢甩下地雷

有缩水的一捆闪电

晴朗的蟋蟀

飞溅 那当然是一种河南的飞溅

可泥浆是什么时候凝固的 说啊

云朵是不是泥浆 水磨石 马蹄的模范

多么深的陕州啊

你磨亮水平线的黄铜阶段

在车壕村滚动车轴

数也数不完 从车道沟飞出的红轮

被重叠挡住的

◆ 这样的早晨

这样的早晨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阳还没完全拱起地平线

扫街人已经把所有的街道和胡同打扫干净

迎接我 我试图把口香糖的残渣吐在一个垃圾点

几只老鼠有出有进 临近家属院的楼

早已把从前迎风的高粱压进地狱 一个穿运动服的妇女走过

她不知道自己的脚正踩着积雪的高粱茬

北大沟退回平地 一辆出租车擦过风

临街的古董店你早 你的旧花瓶也该擦一擦了 一个小孩

在哈欠中变成老头 歪起嘴 问我要不要 我摇头

头发变黑 后边就是老酱园了 它早已告别黄豆

平房的间隙插进更多平房 哪间平屋是小时住过的地方

栅门里 一个老太太不搭理我 她没办法认识我

我是谁呀 当我回来 我又是谁 有一座新起的红色庙宇

吸引来很多小城以外的和尚 信仰总要找到适合的心

人性大片流失的小地方 也有跟进的新门槛

去补充 但我知道大地在后退 北杏山已退到南杏山

苗圃退进敬老院 或县医院 我退进一次意外爆炸

举起芍药花的手掌 我退进一圈白绷带 或某些扎心的缝合

这样的早晨 活着的亲人与死去的亲人 或沉睡 或刚睡醒

我今天不想拜访任何人 只去那个新修的公园

练气功 一下接一下 深深地吸进梨树 然后吐出鱼鳞布置的天空

双手轻轻地收 抓呀抓呀抓呀 怎么能抓住

滑脱的梦 还有东河沟里那条带花斑的泥鳅

我用前倾的身体抓取 用多余的双手反复抓取 只有滑脱

作者简介:邓万鹏,著有诗集散文集《时光插图》《走向黄河》等多种,其主要作品被 收入《新中国50年诗选》《1975——2005中国诗典》《1993年中国诗歌年鉴》《1995年中国诗歌年鉴》《1998年中国诗歌年鉴》《诗刊60年诗选》《星星50年诗选》,《绿风30年诗选》等各类年选近百种。曾获首届杜甫诗歌奖、《莽原》年度诗歌奖、大河诗歌奖、河南诗人现代诗歌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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