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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论·研究] 李亚:自古以来,能事画者必善书!

2 已有 1580 次阅读   2019-10-07 21:58
李亚:自古以来,能事画者必善书! 

李亚,1926年出生于江苏盐城,1949年毕业于江宁师范美术专科,1960年进入江苏省国画院。早年《油菜花》的展出曾轰动画坛,入选全国六届美展的《春色》在《人民日报》黄永玉的文章中获得好评。七十年代中叶,以创造独具风格的揉纸画而闻名于世,后来则以不断探新而著称。在中老年画家中,富于开拓,难能可贵。曾应邀为中南海、人民大会堂、京西宾馆等重要场所作画。作品曾在美、英、德、法等十多个国家展出并被博物馆收藏;还先后应邀在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国成功地举办个人画展。由于艺术成就突出,他的名字被载入国内外多种权威性的书画家辞典与世界名人录。

我的探索

1993年04月01日

李 亚

没有探索不可能有发现,有了发现才可能有创造,绘画尤然。

自古以来,能事画者必善书。赵松雪诗云:“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须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我以为将“中国画”称之为“书画”,才能道破东方这一特殊画种的本质。

“意在笔先”、“以意寓象”的“意象”思维,始终贯穿於中国绘画的历史进程之中。“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就是经过画家的审美取舍而意在其中的。

如前所述,我们用“书画”来界定中国传统书画的技法性,用“意象”思维来明确作者主观的艺术创造性,这二者综合的结晶,也就成为我们通常所说的“写意”画了。所以人们评价一幅有传统功力的作品时,常常脱口而出:“这是写出来的。”因而“写意”一词,在中国书画界一直延用至今。

要理解中国书画发展中的诸多形式,我们可以从“写意”的角度来审度与划分。如把双勾填色的工笔画称为“初写意”;兼工带写的技法称为“兼写意”;把华喦等运用小笔触的技法称为“小写意”;把虚谷、任伯年的洒脱自如的笔法称为“中写意”;把青藤、八大、昌硕、白石、天寿的横涂竖抹称为“大写意”。从上述技法形式的大致演进过程中,可以说中国书画始终是依照写意的创作方法,不断地提高、深入、发展的。

但是,中国书画经历了从工笔的初写意发展到大写意之后,就产生了踌躇不前的状态。正如当前书画界努力从多方位探索一样,我早就不甘心因循守旧,曾尝试过诸多新形式、新内容的艰苦实践。例如:1965年的《油菜花》,我探索小写意的虚实法;1972年的《樱花小鸟》,我探索过初写意的采光法;1977年的“揉纸画”,我探索过色渲法;1979年以来的《艳阳处处》、《春色》,我探索了结构、色彩综合法;1984年的《墨菊》、《葡萄》,我探索了大写意的含混法,等等。但我认为,尽管这些探索比较传统书画而言都是新颖的,但是还没有创造出大写意形式的延续与发展。

从1977年我创造了揉纸画之后,经过了四五年,想再次突破时,却始终难于超越自然物象而彷徨再三。可我发现经常有那么一种自然“倾向”的情感在无意识中,总要不断地闯入画面。我在随笔中写道:“勉强作画多日,老一套,无多进取。今日星期,本不想画,午后见案头余纸,随意写书,愈写兴愈浓,因欲变书法之造型。初写云,在最后一笔故意拖长曲卷如云状,意若空中之云也,然又不离开书法固有之形。书后兴愈浓,再理纸以乱线随意涂抹,似藤又似石,乃以墨于藤中点苔,颇觉有趣。此乃一大突破也,于是兴笔题曰:是藤是石任疑猜,自古形神兴笔来。我欲寻得真意象,未知谁识此中怀。”(1982年11月14日)由此可见,“倾向”开始是毫无目标的,是随心所欲的,是落笔之后,随着笔情墨趣而发展变化,从中追寻某种说不出来的意趣。这意趣又是作者随时因势利导,又不断转换得来的。这种“倾向”的趋势,不是回归到原始自然的本象之中,而是更加趋向于脱离自然的形态之外。“夫形象过真则欠情, 形象不真则欠景。”二者缺一不可。但情一般必须依于景,此中国写意画之常规也。我今则思以情为主而越于景,甚至无景(无自然本象)而又能生情,乃如书法中意象之情而已,不亦乐乎。(题写石兰混而不分之意象作品)。

当时,对于这种自觉不自觉的“倾向”追求,在理论上并无依据,因为“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权威理论,仍深深地根植于脑海, “裁万象而为一象”的书法理论又给我信念与信心。但在思绪上仍是疑虑万千:“不欲写真偏写真,何时能脱自然(形象)身。手中束缚千千万,思绪难逃世俗人。”(1983年1月17日)。这时我已不知不觉地在作画的情感上倾向于随意解脱,不甘受自然物象的束缚,逐渐向书法意念的形象看齐。做气功求得精、气、神的统一,书法有龙飞凤舞之喻,它实质表达了人类情感自由联想的升华。作画亦然,特别是意象画,要综合含混自然物象之精华气质而求得最佳的神韵,局限于物象的艺术开端因而有工笔;概括物象以抒情是继续,因而有小写意乃至大写意;综合含混物象是深入,因而“纯意象”势在必出,这是书画发展的规律,人不可遏。(1983年9月17日)这些都是我在这段时间的思索。

吴昌硕1927年的一幅禽鸟题为:“鸟不知何名,八大山人时时写之,略抚其意。”另一幅1926年的《秋芙蓉》,他却把花画到藤上去了。这当然不是他与八大的主观臆造而是情趣冲动下的倾向。但这“倾向”的出现,并不会立即引起人们的注意,二十多年来我看《吴昌硕画集》时,也只是心里打个问号而已,并未引起深思。后来,我在探索过程中“倾向”不断出现,联想这两幅画,再经过认真的思考、分析,忽然从中感悟到就在这极其普通且又不易为人注意的“倾向”之中,几乎谁也不敢大胆地有意识地把自然中的花鸟虫鱼,改头换面乃至画得面目全非,所以大写意之所以长期无法突破自然本象的局限,关键就在这里。“倾向”的出现,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它将画家的情感引入到自然界中从未见过的奇妙意象中了。因此,要想突破大写意,我们就必须要运用不自觉的倾向,将其转化为自觉的、有意识的倾向,再充分运用综合含混的手法,将自然物象从隐到无,从画面中逐步地、分阶段地而后彻底隐约,直到消失。这一转化,势必导致写意画最终必将与书法合而为一,为写意画的发展、拓宽铺平道路、奠定基础。为此,我们就有必要在理论上,将“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权威理论调整为“妙在不似而传神”的新论点,开拓现代意识的新思维,树立现代创作的新风范。

当然,要想创造一个全新的画种并非那么容易。若干年来,我固执己见,从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层次去进行探索:

一、超写意——在“倾向”中产生的形象有多种:不同类属物象之间的随意嫁接或混合;同类属物象的任意综合;主观地臆造新的物象。这些创作思维都是违背自然而又超脱于自然,我称之为“超写意”。第一步的这种探索我采用了人们较易接受的,如《得意忘形》、《鱼戏图》等。在创作民间布老虎《王牌》中我题道:“随意本无象,无相有相。象自意中来,何苦求真象。涂抹无心意,随手当儿戏。若探墨中情,笔笔有生气。”在《群禽》中题曰:“夫随意二字,道来容易,落笔时则不然,必须心平气和,杂念俱消,画成与否,无可无不可也,然后随心所欲而写之,则自然形神俱足矣。此形式余称之为‘超写意’,他人有何说法,余弗顾也。”

二、狂写意——由于超写意脱离于物象之外,是主观创造,从技巧到思维都要经过一个陌生阶段的探索过程而日臻完善,形象将会更加隐约,意与神将更加充实,那时作画熟练如草书,行笔狂放似舞态。达到这类境界我称之为“狂写意”。如我作《鸡》、《春江水暖》时,运笔若凤舞龙飞,落墨如狂风骤雨,这种强烈的动感,纯粹是从主观意念方面想创作出隐约可见的、或明或暗的人为意象。在造型上基本脱离了自然本象而仅为其形影,甚至有些形影皆无面目全非,但却能感受到无限狂放的生命力。

三、纯写意——作者是将人类不可捉摸而又隐蔽在内心深处的情思,运用这种捉摸不透的画面形式来表达这个中三昧。1986年9月,我在创作《秋绪》时,以赭色调浓淡墨,忽粗忽细,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忽此忽彼,横涂竖抹,任意纵横,掷笔之后,解脱之情难以言状,畅快无比,其中内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唐张怀瑾《评书药石记》中说:“无物之象藏于密,静而求之或存,躁而求之或失,虽明月谛察而不见,长策审逼而不知。”可见纯写意使自然物象的痕迹脱尽无遗,所以毕加索说:“真正的抽象艺术在东方。”

四、心写意——“墨色为上”,它不著色,浓淡干湿并驾齐驱,勾勒点厾综合运用,构成了全新的东方书画特有的迷朦境界。孙过庭《书谱》评王羲之:“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恬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与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心写意”的神采风韵,情感内涵表露无遗,难怪西方现代的一些抽象派画家,评论家都声称中国书法艺术对他们影响巨大。因此,将书法与画合二为一,创造一种极美妙又独特的东方艺术形式已迫在眉睫了。

一个鸡蛋,打破外壳,内部是混沌液,其实它包含着鸡的一切组成基因。古人形容地球的原始,也是像鸡蛋那样的混沌体,到了某种时机,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这就是原本为混沌所包含而又慢慢复苏为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以及人类社会等等现实的大千世界。

画家的综合含混实质是将繁华世界,通过特殊视觉形象的创造,使之回归到原始的混沌之中。这种混沌的形态,我们称之为“纯意象”,具体地说,也就是上述的“纯写意”、“心写意”,它的内涵包罗宇宙万象,包含茫茫宇内的一切基因。“夫画立足于意,意浅则象明,意深则象简,意藏则象隐。是故工笔画易为人识,写意画经过普及亦逐步为多数人识,超写意亦或可有人解,至如纯写意、心写意,一时能解者鲜矣,可谓曲高和寡也。”夫画,或点或线,或浓或淡,虽无象而有形矣,形若何?因笔而异,或方或圆,或幻或忽,或虚或实,不可局限。此形虽无自然之象,却有自然之灵,有自然之神,有自然之理,有自然之态⋯⋯如是等等包罗万象,虽无实象,而有意象,此象寄于形,成于意。意为何?作者生活之经验,审美之观念,学识之涵养,哲学之信仰,诸如此类之总和也,观众从这总和的形态中,意会而已,难以言传也。画面的形式愈概括,表达人的情感愈含蓄,愈微妙,愈隐蔽,因此也就愈加深奥,直至奥秘无穷,人不可测为止。

1993年4月于南京苜蓿园养意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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