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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杂文] 忘情于画

5 已有 1918 次阅读   2018-03-14 17:13
                      忘情于画
                                             2018-01-02 15:13:03 来源:雅昌作者:郑胜天
         

  半个世纪前的中国,艺术家作品入选全国美展是极高的荣誉。在1964年第四届全国美展上,有幅画《她们在成长》从许多晦暗沉重的油画中脱颖而出。画面以轻快简洁的笔触、明亮清新的色彩,生动地表达了一群下乡女孩的青春气息。作者是当时不太知名的女画家宋贤珍。

  我和宋贤珍從少年起就是同学。她还有个姐姐,我们分别叫她们“大宋”和“小宋”。小宋和我在陶行知先生创办的上海育才学校同学四年。那时我个头还不及她高。后来一起到杭州,上了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现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才渐渐长过了她。九载同窗,可说是很难得的人生缘分。

  小宋虽然身材小巧,但自幼个性就很强。这也反映在她的艺术风格上,从学生时代起,她的画风就与众不同。当时俄国契斯恰科夫的绘画教学体系影响很深,讲究形体结实、精雕细琢。许多同学都崇尚列宾、苏里科夫那种史诗般的浑厚和雄壮。小宋却一直另有所求。她喜欢用类似中国画写意式的笔法轻描淡写。色彩也偏爱雅静,或略施粉墨的素妆,一看就是出自一位江南女孩之手 。

  1958年毕业后,当多数同辈人还在犹豫彷徨之时,小宋的风格已日渐成熟。《她们在成长》就是她在国内画坛亮丽登场的代表作。此后许多年来,她顺应自己独特的创作路径,不断推出了一些出色动人的作品。无论是南方农舍中少女的小憩,或是内蒙草原上母亲的私语,都让人感到朴实亲近,与当年盛行的浮夸粉饰之风大为不同。尤其是在“文革”前后,即使她画戎装的军人,或被尊崇的历史人物,也仍然不显得装模作样,庄重中还会流露出人性和温情,在那个年代十分难得。

  后来我移居国外,看到小宋作品的机会不多。2009年我去杭州开会,在浙江美术馆正巧碰到一个盛大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作品展览开幕。许多年没有见过这类作品,颇有一种穿越“时间隧道”的错觉。画历史画就像命题作文,一般难免官腔八股,虽说不再要求“高大全、红光亮”,表现手法仍会趋于美化和矫饰。但是小宋和汪诚一先生合作的大幅油画《山雨欲來--周恩來與蔣介石杭州談判》却使人耳目一新。历史伟人在他们的笔下不是概念的偶像,只是平实真切的个人。我们看到的也并非人造的功德碑,而是逝去时代的一段沧桑。

  我也非常喜欢小宋的风景画和静物。在这个领域中,她的敏感和自如更加展现无遗。她选择的景色和物件,采用的角度和视野,有极强的个人意趣。即使是渔港水乡一角,野花残叶半束,都让人看了回味无穷。随着时光流转,她的色彩更显沉静,笔法也愈加简练。从这些画作中,我们能完全感受到一个艺术家真诚不懈的自我追求。

  十多年前我在温哥华看过一个令人难忘的展览《她们自己的土地》 ,介绍上世纪北美三位女艺术家:加拿大的艾米莉·卡尔(Emily Carr)、美国的乔治亚·奥基芙(Georgia O‘Keefe)和墨西哥的弗里达·卡洛(Frida Kahlo)。策展人认为她们的艺术都植根于自己的乡土,又都在自己的绘画中再造了这片土地。正是艺术家生命中深深烙印的勇气、热情和真挚,成就了她们独特的个人风格。后来有一部纪录片《骨·风·火》 也很深入地破析了这些艺术家的创作经验。制作人夏普(Jill Sharpe)认为她们在历史的每一时刻都在倾听和追随自己内心的声音。她说:“这三位妇女之所以引人关注,是因为她们的创作过程是她们整个生命的一部分:是漫长人生的历程,是她们与绘画的因缘。”

  多年来一直有人在谈论绘画的衰亡。但人类历史上最悠久的这种艺术手段是不可能衰亡的。绘画是人类的一种表达方式。它的形式材料在不断改变,疆界在不断拓展,但人们不会放弃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感觉、思想和憧憬。大众也依然会被优秀的绘画所感动和启发。回顾小宋数十年的艺术成就,让我不由回想起这几位在美术史上有独特地位的女艺术家们。还有一位上世纪的美国女画家爱丽丝·尼尔(Alice Neel)我也非常喜爱。记得她曾经说过:“我觉得最自由的地方就是当我作画的时候。那时才是完全彻底的自我。”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都会像小宋一样,永远对绘画难以忘情。

  2014年6月于温哥华

Carr, O'Keeffe, Kahlo: Places of Their Own, 2002年,温哥华美术馆
《Bone Wind Fire》,纪录片,2011年,Jill Sharpe编剧兼导演
http://www.gailsibley.com/2012/09/17/emily-carr-georgia-okeeffe-frida-kahlo-and-some-other-gals/
(原文供英文翻译用:What was interesting about all three of those women was that their creative process was part of their whole life: a lifelong process and relationship with painting.)
http://girlsclubcollection.org/alice-neel
(原文供英文翻译用:The place where I had freedom most was when I painted. I was completely and utterly myself. )

(郑胜天:艺术家,学者和独立策展人。《Yishu(典藏国际版)》总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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