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站点

用户名

密码

[艺术杂谈] 余华:向日葵们百感交集

2 已有 919 次阅读   2018-05-15 11:36


许江,福建人。1982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1988年作为访问学者去德国汉堡美术学院研修。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油画艺术委员会委员、浙江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油画家协会主席。

  许江是一位才华横溢,集诗人的遐思、画家的激情、理论家的敏锐、演说家的风采集于一身的优秀油画艺术家。他的艺术成就代表了表现主义艺术在中国当今艺术界的最新成果。

  许江作品中气势恢弘的氛围除了源于场面的宏大和深厚有力的色彩和形体,更多的是由于具有重量感的空间给观者心理上造成的历史知觉,在大跨度的时空建构中隐喻了文明和精神历程中的兴衰,包含一种强烈的悲剧式的视觉震撼力。他的作品有机的融合了传统思维与现代表现方式,那颤动疾飞的笔触,那晦涩沉厚的色块,交织成生存与殇逝之间强烈对峙着的战场,在史诗般的激越与悲怆的绝唱中,令我们体验到历史和生命的情殇。

  许江的作品以严谨的理性思维和超然的感觉方式,以高度的艺术创作激情和对艺术风格的勇敢挖掘,以对历史和当下的透彻审视,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更深层次的当代文化精神和文化批判。

  许江的作品既不是马远、夏圭式的寄情;也不是莫耐、塞尚的视觉印象。它已超越了艺术的界限,融汇了东西方文化中某些深刻的内涵。他从一个独特的艺术视角,向我们展示了许江艺术的无穷魅力。

我在初春里走入许江租来的画室,某种强烈的气息迎面而来,瞬间笼罩了我的身心。我心想,是油彩的气息吗?可能是。我的感受是气息在那一刻出现了形象,仿佛是一堵沉默的高墙,或者是一排无声的巨浪。整整一个下午,我和许江说话之时,总是忍不住暗暗猜测,这是什么气息?我看看四周的白墙和脚下黑色的水泥地,有一些不久前粉刷过的迹象,我问许江:“是油漆的气味,还是油彩的气味?”许江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


  许江似乎不知道我在问些什么。现在我在远离许江画室的屋子里写作这篇文章时,这气息又出现了,我突然明白:这是我们的向日葵的气息。

  我记忆中的向日葵蜂拥而来了,我的童年也跟着它们回来了。1955年出生的许江,1960年出生的我,出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素不相识的人们,向日葵是我们共同的一个记忆,是让我们这一代中国人热泪盈眶的一个意象。它们散落在我们记忆的土地上,一两株,两三株,在墙角,在田边,在树旁,害羞胆小,可是内心纯洁,一生的努力只是为了仰望太阳。就像童年的我们,赤脚的孩子,衣服满是补丁的孩子,饥饿的孩子,可是我们有一个毛泽东,这就足够了。正是向日葵在那个时代的象征意义,建立了我们这些穷孩子和毛泽东的亲密感情。就像歌中唱的那样: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我们这些孩子和毛泽东的关系,就是向日葵和太阳的关系。


  然后我们长大了,我们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向日葵曾经有过的辉煌象征意义也在逐渐的陈旧里失去了,它们现在以一种可怜巴巴的方式显示自己仍然存在,在超市的货架上,葵花子被装在透明的和不透明的袋子里。向日葵在中国的命运,就是一个时代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命运。今天还有谁记得它们昔日的光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在吃着葵花子时,也没有因此记起自己童年里激动人心的向日葵。我们的向日葵,已经没有了强大的精神意义,只剰下渺小的食物价值。


  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一个人让我们的向日葵复活了。这位被称为中国表现主义代表人物的许江,历时近五年,完成了这组《被拯救的葵园》巨型作品。在许江的画室里,在3米乘6米、3米乘8米、3米乘10米的巨幅画布上,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感到仿佛是世界各地的向日葵团体都派来了它们的代表,这些代表们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历经沧桑,汇集到了这里,它们疲惫的神态里洋溢着兴奋,而在兴奋里又表达了忧心忡忡……


  向日葵们百感交集地聚集在许江的画布上。看着它们,我感受到了难以言传的和谐,这样的和谐不是小桥流水或者阳春白雪的和谐,而是类似瓦格纳音乐的和谐,是强化了再强化之后达到的和谐。

  看看许江创造作品的右手,这家伙的手心里有一块又圆又厚的老茧,像是子弹击穿过后留下的伤疤;再看看许江创造作品的画笔,这家伙折磨它们,故意将精细的笔毛打磨到粗砺,像是一把微型的扫帚。我可以想象这家伙在创作时内心的汹涌澎湃,每一笔仿佛不是抹上去的,而是刺上去的。


  《被拯救的葵园》是组合的作品,许江或许觉得画布上强烈之后的和谐仍然没有表达他的全部,他内心深处还有两种极端的情感需要释放,极其坚硬的情感和极其柔软的情感,于是他完成了巨大的金属雕塑的葵林,再用白焟完成的小巧的葵花。这就是许江的风格,用巨大的反差来制造崭新的和谐。


  今年4月3日,《被拯救的葵园》在上海美术馆展出时,我在纽约,在高楼林立的曼哈顿,当我在曼哈顿峡谷般的街道上行走时,我会想象上海美术馆里的冲击感,比我在许江画室里的感受强烈得多,我会忍不住说上一句粗话:他**!

  当然,我也会回想起坐在许江画室里的情景,我们面对面,在他满是油彩污渍的桌子上,各取一支小雪茄,点燃吸上几口。我问许江:

  “是什么,让你创作了《被拯救的葵园》?”

  许江立刻激动了,他说话时右手伸向了我,像是伸向画布那样有力。他声音响亮,神情虔诚庄重,回忆起了2003年在马尔马拉海的土耳其大平原上,看到葵原无边无际时的震撼。后来,在2007年的元旦之夜,他写下了当时的感受:

  “那葵与大地同体同色,风烧火燎一般,熠熠然闪着铜光。那葵的极盛和衰老,只在秋夏之间。眼见到的却是废墟般的庄重。生命如此倏忽,却又要在原野上守候着自己,守候一场辉煌的老去。那铜色的葵并不向着太阳,却独自倾心,向着同一方向,那里曾经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天与地的灵犀被这种神秘的牵联,被这庄重的表情所激活。大自然的神性将这一幕永远塑在大地上。”


  许江在那一刻获得如此丰富、广阔和深远的感受,我想这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向日葵记忆,这个记忆犹如一个火星,点燃了马尔马拉海无垠的葵原之火,给予了许江熊熊燃烧的激情和灵感。也可以这么说,马尔马拉海无垠的葵原唤醒了许江童年的向日葵,童年的向日葵又唤醒了许江全部的人生经历和感受,这样的经历和感受也是一个时代过去和另一个时代来到的经历和感受。《被拯救的葵园》就这样诞生了。

  我想起了《一千零一夜》里面的一个故事。一个巴格达的富人,因为富有而不愿工作,又热衷于奢侈的生活,最后坐吃山空,沦落为一个穷人。然后他每天梦想如何恢复过去的富裕生活,有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有人在梦中告诉他:“你的财富在开罗。”这个人第二天就向着开罗出发,历尽艰难,终于来到了开罗,可是不知道自己的财富在哪里,天黑了只好到清真寺过夜,他刚刚睡着,几个强盗因为抢劫被警察追捕,也逃进了清真寺,警察追进清真寺以后,将这个巴格达人和强盗一起逮捕。当晚警察局长亲自审问这个巴格达人,这个巴格达人将自己为什么来开罗的原因告诉了警察局长,警察局长听后大笑,说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笨蛋,做一个梦就不远千里来到开罗。警察局长告诉这个巴格达人,曾经有人三次在梦中告诉他,他的财富在巴格达,而且还有详细的地址描述,在一个什么样的院子里的一棵什么样的树下面,埋藏着财富。可是警察局长不信这些。警察局长说完自己的梦以后,就释放了这个巴格达人,这个巴格达人再次历尽艰难,回到家中,警察局长描述的院子和树木很像他自己家里的场景,他回家后立刻在那棵树下挖掘,果然挖出丰富的财宝。


  这个故事的美妙之处,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我们每一个人在自己的经历和感受里都隐藏着巨大的财富,可是身在其中往往麻木不仁,有时候远离了自己习惯的生活,置身于陌生之地,陌生之地发生的一件事,看到的一个景物,就会勾起我们无限的回忆,能让我们明白自己人生的宝藏究竟在哪里。


  2003年许江站在马尔马拉海的平原上,看见一望无垠的葵原时,他也看见了《被拯救的葵园》的藏宝图。童年、成长、情感、历史、现实、天空、大地、生命、感恩、拯救等等纷至沓来,汇集到许江的内心和情感里,示威游行,逼迫许江将它们太多的和各不相同的诉求表达出来。所以我们面对这组巨型美术作品时,我们也有太多的和各不相同的感受。向日葵们百感交集,我们也同样百感交集。

文/余华

资料由北京一览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编辑整理。

分享 举报

发表评论 评论 (2 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