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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杂文] 母爱,风雨煎熬的相守

6 已有 3561 次阅读   2017-05-15 15:15   标签relative  style  上海  散文 
【母亲节特刊】母爱,风雨煎熬的相守(散文)||上海 史国忠
 2017-05-14 史国忠 

母亲节特刊  

   散文·随笔        

        孙子帮奶奶梳头

 

               母爱,风雨煎熬的相守

                     史国忠

   母亲一辈子大多很苦,熬着,终究在晚年过得平静,恬然自安。    

     

   母亲自小就苦。她是上海人,排行老二,有个哥哥,外婆看得重,便把母亲放在乡下养。外婆接二连三又生了五个男孩,一个女孩,忙不过来,就把母亲接回家。带弟妹,择菜剥豆,洗衣清扫;外婆脾气坏,母亲干活稍不中意,就一顿臭骂,甚至拎起剪刀就飞过去。1958年江西农垦厅到上海招收知青,私下里,母亲偷出户口簿报得名,等到外公发现,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那年,母亲才16岁。

    母亲落脚在农垦厅下辖的德胜关垦殖场。四围的高山,茂密的森林,羊肠小道,没有公交,没有工厂,影剧院更是没有;伐竹木、造房子、垦荒地,一身身的汗水,一手手的血泡,熬不住的嚎啕着,放任哭声在山谷回荡。母亲一向体弱,山里湿气重,天一变冷,就一阵阵咳,弓背弯腰,对着痰盂罐不住地吐,许久才平息,仍揉着胸喘着气。母亲个子小,挑砂浆,担砖瓦,颤巍巍的步子,踩压在竹挑板上,咔吱咔吱的响。工友们怜惜她,“少挑些吧”,母亲总也不听;下班回宿舍,闪在一旁,用手指蘸着盐水,钳着颈脖,一会儿就见一条条黑紫色的痧。我问母亲,可曾后悔过。她淡淡地说:你外公来信告知,在离开家的第二天,上海钢铁厂就招工了。多少有些遗憾吧,只是母亲不愿承认罢了。

德胜关所在地江西黎川风景

我是早产儿,生下来不足三斤,像小猫样,吸不动奶,父亲用眼药水的小瓶,滴着葡萄糖喂我。“那时,你三天二天生病,三天二天生病!”母亲常感叹,“有一天,一口痰堵着,呼吸不出,脸发紫,医生发现了,用嘴把那痰吸出来的!”母亲说着,那担心的神情至今还藏在脸上。

1岁的这年,父亲依奶奶的嘱托,把小叔从老家带到身边抚养,来时才12岁。

来年的端午节,父亲到大锯台锯板子,这活是需要双方配合的。那天,对方操作失误,板皮飞起,直削向爸爸,爸爸躲闪不及,脑浆溅落到地上。母亲听闻,无异晴天霹雳,顿觉得天塌地陷。 生死线上,十万火急。因父亲是省劳模,场领导格外重视,连线省城,恳求支援!场长守着电话,整整四个小时。留苏的脑外科专家,连夜专程从南昌赶来。看到伤情危重,医生顾不得吃饭,直奔手术室。手术室外,叔叔以头撞墙,连呼怎么办!怎么活!医生护士忙劝慰,无不抹泪。手术从凌晨六点一直到下午四点,父亲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那年,妈妈也就24岁,弱小的孩子要抚养,负重伤的丈夫要护守,未成年的小叔子要扶持,这些都横亘在母亲眼前,那才真叫压力山大呢。

   三

   父亲获得第二次生命后,组织上让他跑供销。为打通采购当中的关节,父亲是不惜贴钱的。“欠一屁股债”母亲不住的哀叹。开学报到,妈妈将抽屉翻了遍,把零钱凑起来也不够2块钱报名费。无奈之下,母亲便带着我到财务室借钱,眼里满是窘迫和尴尬。

日子虽苦,母亲总还是有办法对付的。我们家的厨房是用板皮围钉的,透着风,冬天来临前,母亲糊上旧报纸,贴上几幅画;风呼呼吹着,屋内,热气腾腾的,母亲用火炉炖着粉丝、大白菜、油豆腐,散发出香喷喷的美味。在厨房门口,母亲搭起小棚子,养鹅,养兔子。下雨天,带着斗笠,提了篮子,到山坡割草。星期天,爬十几里山路拔小竹笋,吃不完的,都腌制在瓦罐里。

我们家有里外二间卧房,外间放大衣橱,五斗橱,四方桌;里间放一小方桌,床一律紧贴墙。母亲时常将家具东搬西移的,变着花样摆放;地板一尘不染,是刷出来的洁净。整个家静静折射出淡淡的光亮;方桌上,铺着台布,蹲着香炉,幽幽地缥缈着清香。母亲帮我们三兄弟洗好澡,抱上床,我把蚊帐帘子揭开,报幕道:下个节目,翻跟头!母亲搓洗着衣服,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翻过来,翻过去,穷折腾。

母亲曾我为哭过一回。一个夏天,我跑到公家的地里偷摘黄瓜,用衣服兜着,被看菜园的职工发现了,赶紧跑,把黄瓜藏到床底下。母亲得知,一把拎起我耳朵,用力扯进门,用白胶布,封住我的嘴,厉声道:“叫你吃”,“叫你吃”;又搜出直尺,狠狠抽打。小手掌肿了,腿上纵横着条条红印,我哇哇叫着,哭声却闭在嘴里。邻居擂着门,“别这么打了孩子,谁没个淘气呢”母亲不开门。屋子里满是我的嚎啕,也夹杂着母亲的轻声的抽泣。

母亲的全部心思,就只是把日子过得平平静静。我数学成绩一向不好的;眼睛又近视,虽坐在第一排,黑板上的字也还是模模糊糊的。一天晚上,妈妈在灯光下纳鞋底,淡淡地说道:今天碰到你班主任了。老师说你数学不好。我心里紧张,等着母亲的斥责,或者再用直尺教训。许久,母亲转过头来,却用慈爱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然后轻叹一口气,说:“长了这么大,不容易了。”母亲大约又想到我是不足三斤的早产儿吧。

母亲和孙子、孙女在一起

父亲受伤后,便有癫痫后遗症。没有征兆的突然倒地,四肢抽搐,口吐泡沫,拉扯不动,喊上邻居,帮抬到床上,忙着擦洗,忙着喂汤水。母亲从此担心父亲到河边、水塘走,甚至到水井边提水,生怕他滑跤;又担心他一个人出行,万一发病,没人施救;还担心他忘了吃药,每到时间,母亲就把药送到父亲手上。四十年如一日呀,天天挂心,天天叮嘱!

照顾父亲,母亲常要受些委屈。父亲疑心自己存活不会超过三十年,动不动会发些无名火,做些昏头事。1975年,全家第一次到上海。父亲为省钱,用站台票把我和大弟弟带上火车;出站后,父亲就不见踪影了。母亲小小的个子,身背小弟,手牵大弟,担心我跟丢了,还得紧盯着。守票的阿姨,脸孔板着,让补票,可钱全在父亲那。母亲只有丢下自尊再三恳求,守票阿姨见我们母子几人实在可怜,终究放行了。后又招呼人力车,保证到家后付钱,拉车的老伯颇体谅,也就应允。到家时,父亲已然坐在外公家喝着茶。至今,我们三兄弟讲到这事,还有些愤然,“难道你就放得下心?”父亲默然,不争辩。母亲闪着泪光道,“你父亲这身体,总不该和他计较的。”

退休后,父亲便想到丹阳过晚年,说是叶落归根。看到父亲那么坚定,母亲就随了。老家在农村,房屋的四围都是农田或菜地,农肥药味,鸡飞鸭跑,蝇叮蚊咬,这些都是母亲十分不情愿的。但母亲自有适应的办法。

平日生活,虽琐碎,母亲都周全好。亲戚们送来鱼虾,送来鸡蛋鸭蛋都一律算好钱,“我们都有退休工资,你们生活也不容易”;四伯当年因照顾爷爷奶奶,一直在农村,老了没有退休工资,母亲主动向父亲提出:每年给四伯一点钱,表达一份心意。小弟带去几瓶“小糊涂仙”,母亲便烧几个菜,吩咐叫上亲戚们一起喝几杯。村里修水泥路,母亲动员我们三兄弟都出点钱,为老家做点事。

对老家的人来说,他们非常尊重母亲,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便是扶持叔叔的成长成家。成年后,叔叔要当兵,在部队立了功、提了干。叔叔结婚前,父母准备了一套家具,火车托运去上海。母亲抚摸着一件件家具,看着用硬纸板打包,看着用草绳捆扎,看着全运上车,内心一定别有滋味——自己用的家具都还没这么齐整呢。事实上,我们三兄弟成家,父母就再没能力置办一套完整的家具,送给自己的三个孩子了。叔叔念念不忘,刚来到我们家,单衣单裤的,一件行李都没有;念念不忘当年按计划,每月可买二斤肉,母亲划算着,只买半斤,说叔叔长身体,要补营养;念念不忘,母亲鼓励支持他读夜校,提高文化水平。     

 

    母亲(前排右)和小婶婶年轻的时候

   

   在江西时,父亲把叔叔带在身边,完成奶奶的心愿;时隔30年,1995年在叔叔婶婶帮助下,我顺利地从江西调入上海;两弟弟依照政策前后都相继到了上海。考虑到母亲陪父亲在老家已经待了七年,终归要回到孩子身边来了。2007年,我们三兄弟终于便把父母接到上海。一大家子真正团圆了。每到周末,大弟像模像样的拿出茶具,洗杯,洗茶,泡茶,分茶;小弟在电视上放映着最近旅游照片或者视频;三个媳妇忙着烧饭烧菜,孙子孙女缠着爷爷一起做游戏;一大家子和和乐乐。

春日的阳光满满地铺洒在阳台上,和煦而温暖,母亲静静地坐着,手里编织着毛衣。

想来,这幸福确实来之不易。母亲的人生岁月,是在风雨相伴中,苦熬自己,守护这家,孩子得以抚育,父亲得以照料,叔叔得以扶持。舅舅常对母亲开玩笑道:当年你一个人去江西的,如今带回的是一大家子、三代人。难怪上海房价这么高呢!   

   六

   父母亲从丹阳回到上海,转眼过了8年。诚然,不在老家待上七年,父亲如何也不会安心的,母亲的心也定然不安。老家的那水土、那乡情,滋润了父亲思念故乡的心田,成全了母亲照料父亲的心愿,也培植了我们兄弟仨的家乡情结。   

母亲节就快到了,让我想起大家族的姑妈、伯母和婶婶来。那年月,爷爷家底薄,加上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日子更是艰难;姑妈嫁的人家日子还算过得去;出嫁后,姑妈不放心娘家的老小,就常从婆家悄悄弄些粮食来。姑妈去世后,姑父才对表哥说“你母亲常背着我,拿一些麦子、稻谷、豆子回去的”这样看,姑父是故意不揭开这事,由着姑妈“背着”、“躲着”,去接济的娘家的——娘家人一直念着姑妈,念着那救命粮。

1975年春节,第一次回老家,当时住在大伯家;大伯母架好床,铺上厚厚的床垫,抱来干净的被褥;睡前,给每人端来点心——二个白煮蛋,淋上一些酱油。当时,我不解,这不成了菜了?酱油改换成糖水,该多好呀!1981年我读大学,因糖是凭票供应,不够吃,天冷,我到医务室开咳嗽糖浆,权当糖水以御寒——我这才明白,当年大妈给的点心,是当时条件下,最好的待客礼数了。

二伯自小就到上海讨生活,后辗转到西安,在老家结婚生子后依然要出去讨生活。家里孩子多,生活艰难,这一切都落在二伯母瘦弱的肩上。夏天,蚊子多,不免有蚊子钻进纱帐来叮咬孩子,昏暗中,二伯母点一盏油灯,在帐壁上一寸一寸寻找,等把蚊子一只一只捉去,两只膝盖都跪出了深深的红印痕。然后,再让几个孩子围着自己,摇着扇子,哼着催眠曲,孩子渐渐都睡了,才悄悄起身,抹去一身汗。二伯寄回的钱,总是划算着用,给儿女添置新衣新袜子,把换下的破旧袜,拼补好,给自己穿。

三伯母是村里有名的大美人,第一次回老家时,听得她用上海话与母亲聊着,我就疑心:一个农村妇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上海话呢?后来才知道,三伯母原是随三伯父在上海待过一段时间,但终究放不下家里老小,又主动回到乡下和泥土打起了交道,家里家外,不辞劳苦,忙进忙出,一心一意把一个贫穷的家操持得其乐融融。

四伯自小在家照顾爷爷奶奶,全家重担压在他肩上。四妈盛饭时,给四伯的碗里捞的都是干饭,自己就只是稀粥。四伯不肯,四妈更不依。苦日子终究熬过去了,在老家的小辈中,她孙子是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走镇江、闯上海,现在捣鼓着电脑,不出门就能有钱进来,让老实巴交的四妈吃惊又开心。

母亲(前排右)在丹阳感受到浓浓温馨

大叔叔婚后离家学医好几年,持家的重任压在大婶婶一个人肩上,为了多挣工分,她在生产队里拣粗活重活干。实在揭不开锅就出去卖血,卖血获赠的一块蛋糕,哪怕自己饿得发慌,婶婶总也舍不得咬上一口,每每省着,带回来分给两个孩子吃。

小婶婶是高级职称教师,妯娌里文化水平最高,又是大上海出生,尽管如此,对自小在农村的小叔叔,是给予最大的理解支持。小叔叔在部队时,小婶婶一人白天教书,晚上还得备课,既要照顾老人,又要带着儿子的。心里多想小叔叔在身边呀,但天高地远的,就只有靠自己了。终于熬出甜来了——小叔叔转业到上海,一家子安安心心的,儿子医科大学毕业后,如愿当上了医生。 

于是,我便知道,和我母亲一样,姑妈伯母和婶婶都是无惧外面的风雨,以自己的坚忍在重重困难中熬着,营造着家的温馨,护佑着儿女的成长。母亲的胸怀啊,就是儿女们最最温馨、幸福的港湾!

                        (写于2017年5月4日)

     祝福全家                  ( 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史国忠,网名三口有味立志教育,以养育灵魂为教育目标,孜孜以求。曾从事初中高中语文教学,担任九年一贯制校长,现任上海浦东新区教育发展研究院德育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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