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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论·研究] 从《白手起家》到《世纪大潮》——李松

1 已有 1959 次阅读   2018-03-29 08:05
                        从《白手起家》到《世纪大潮》——李松
                                           来源:雅昌       作者:李松

  时代向中国画家提出一个艰巨的历史课题:要在人物画创作上突破传统的观念、创作模式和表现技法,直接面向现代,表现现实生活。
  时代向当代中国美术家提出一个严肃的历史任务:要表现一个世纪以来中华民族的灾难、屈辱、抗争、胜利、进步。把民族的特殊经历和心路历程昭示于世界、警策后人。
  在中国传统绘画根基不算深厚的东北地区,经过几代画家群体的艰苦努力,很好地完成了这些历史课题,为时代作出自己的奉献,并以此形成他们艺术创作的特点和优势。在东北画家群之中,赵华胜属于其中的中间一代,是一位很有实力的画家,他对于当代中国画的贡献主要在革命历史画和肖像画方面。他也是一位优秀的连环画家,研究当代中国人物画的发展,绝不忽视或低估连环画创作对丰富和提高笔墨表现技巧方面所具有的特殊作用。事实上,五六十年代成长起来的中国画家,有不少人都曾经从事过连环画创作,并从中获得极大的收益。东北地区中国画的发展,这一情况更为明显。


  一
  上世纪60年代初,在北京举办的东北三省绘画展览中有两套表现产业工人形象的组画《白手起家》《电缆工人攻尖端》引起人们特殊关注。这些作品是鲁迅美术学院毕业班学生集体创作的,赵华胜是主要执笔者。当时在全国美协任领导工作的漫画家华君武到沈阳见到了他们,赞赵华胜是“小老虎”。诚然,在中国画题材和技法革新上,这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表现出了“虎虎生气”。
  五六十年代在20世纪中国画发展历程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经过“五四”运动以来的谈论、辩难,大家取得共识,要在人物画科这一最薄弱的环节取得突破,为中国画的发展打开新局面。其时蒋兆和、李觥、刘凌沧等老一辈人物画家尚健在,都在进行新的开拓。而南北各地人物画创作领域,披坚执锐,做出显著成绩的是石鲁黄胄杨之光方增先、汤文选、刘文西等一批有生力量。他们之中多数人曾经受到美术院校正规的造型基础训练,又在深入时代社会生活中获得丰富积累,迅速进入创作旺盛期,他们的作品在全国产生深远影响。
  东北地区有着独特的历史人文环境和地理环境,在抗日战争时期,东北人民遭受的苦难最深、时间最长;东北又是大工业、大农业的基地,有值得国人自豪的鞍钢、大庆油田、北大荒。东北画家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特殊的历史使命,他们提出要啃硬骨头,要表现现代工业题材,现代农业题材,要表现抗日战争题材,由此而形成集团化的攻坚力量,在各个画种中都获得突破性的成果。
  东北鲁艺是创作人才最集中的地方,成果也最显著。上世纪50年代,出现了王绪阳、贲庆余等人合作的《童工》《我要读书》等中国画形式的连环画作品。50年代后期,在苏联举办的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览会上,出现了王盛烈创作的著名国画《八女投江》。在为首都十大建筑组织的中国画创作中,又出现了鲁艺教师创作的《瓦岗军开仓放粮》《黄巢起义军进长安》《戚继光平倭图》等一批优秀的历史画题材作品;为国家农展馆门前创作的《人民公社万岁》大型雕塑在全国美术界引起了强烈震动。鲁艺教师的创作实践深刻影响了学生们的艺术道路,这也正是《白手起家》《电缆工人攻尖端》等作品产生的环境和土壤。从赵华胜后来的创作题材取向、画风、创作思想上都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东北地区和母校对他的深刻影响。鲁艺传统、社会时代生活的强烈感染及地域乡土意识引导他坚定地走向现实主义创作道路。
  赵华胜在鲁艺学习期间,中国画教授还有赵梦朱、季观之、郭西河、晏少翔、钟质夫等早年北京中国画学研究会、湖社,以及古物陈列所和国画研究室的骨干成员。他们的传统功力深厚,在学术观点上与王盛烈、孙恩同等留学东洋受过西画训练的教授迥然不同,然而在教学上却因此而形成有利于学生全面发展的互补格局。传统派教师的山水、花鸟画专擅对人物画创作思路的扩展,绘画语言的丰富,有着很重要的、不可忽视的借鉴价值。使赵华胜这一代在诗、书、画、印等全面修养方面打下了坚实基础,成为他们创作实力的重要根基。
  赵华胜特别记住王盛烈的一句话:“笔墨是表现力,不是技法。”


  二
  经过“文革”的洗礼,赵华胜在“五七干校”锻炼之后,主动要求到重工业基地鞍钢。在群艺馆工作的7年中,曾去炼钢厂当过清渣工人,至今在胳膊、手上依然留有被钢渣烫伤的疤痕。平时每年之中有半年工夫辅导工人搞美术创作,这使他走进产业工人的精神世界,以传统笔墨结合现实生活,创作出《夺钢前哨》《登攀颂》等作品,更重要的是这一阶段的生活经历和创作上正反面经验的积累,为他而后的创作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上世纪70年代末,进入不惑之年的赵华胜回到沈阳,在辽宁画院工作。此刻的他创作精力正旺,在上世纪80年代中画了不少风俗性题材作品的肖像画,而主要精力则是投入革命历史画创作。
  1979年,赵华胜针对当时社会上的不良风气画了《为了出路》,内容是表现一个回乡女知青为了出路不得不走后门,而隔窗望去,有权势者家中正觥筹交错,她以全家积蓄买的寒碜礼品连门都送不进去,只得伤心流泪。这幅画从构思处理上偏于说明性,然而由于能触及现实生活中的肮脏东西,在社会上引起热烈反响。《辽宁日报》《辽宁画报》刊发后,收到300多封读者来信,赞扬作者道出了人们心中的愤慨。1980年辽宁省美术展览,《为了出路》获得了一等奖。正值拨乱反正之时,他创作的《正气图》画包龙图故事、呼唤清宫,印成单幅画发行量也很大。它不是历史画,而是京剧《秦香莲》概括了的舞台情节,由于和时代、和人们的心相沟通,它便在人民的生活中有了自己的位置和影响,更体现了作品的时代内涵。
  赵华胜的风俗画作品饱含着浓郁的乡情,画的都是东北家乡的景物,如《北国山村》那温煦的雪中村落和酒幌小店;《瑞雪长白山》中驱犬驾鹿、满怀豪情的猎人们;《看戏》以人物的表现描写入胜;《早春》以细节的真实生动突出;《金婚之年》以情感表现动人。他多次画群牛、《黑土地》《耕耘图》《载月行》等也有着民俗的依据。老牛双角上都系着彩带,是认为牛辛勤一生,与人有大功,养到老死为止,不能宰杀。《载月行》中一老一少牧牛人走在牛群前面,习俗上养牛放牛的人不赶牛,夕阳西下,人在前边溜达,牛群跟在后边往回走,到了家,人进自己的屋,牛自己入圈。多么生动的一幅天人合一的景象。
  有些题材,他曾一画再画,如《东北娃》《山娃》《乡村乐》,画中有他自己的童年。1996年为庆祝香港回归祖国,赵华胜将这两类题材综合为350×500(厘米)的巨幅《盛世》,以震天动地的民乐演奏盛况纪岁月之峥嵘。
  赵华胜的肖像画作品中有鞍钢青年炉长、女工程师、先进矿工、公社女社员;也有自己的亲人和海内外朋友、素所尊敬的文艺界前辈。1985年的赵梦朱教授《将美献给人间》作于老师逝世的第二年,人的动作、情态、手的动作都很传神,画出了老画家对艺术的勤奋与执著,不仅仅是肖似而已。90年代以后,赵平胜将肖像画创作集中到领袖形象题材。


  三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东北画家倾注极大的热情从事抗日战争题材的创作,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一项政治任务,而是出自于强烈的使命感和创作冲动。这些作品中,交错着勿忘国耻和高扬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的主题。在80年代,赵华胜积10年心血创作了一套《中华儿女》组画,共15幅,皆是鸿篇巨制,最大的画面达15平方米之巨。其中有些作品分别为中国美术馆、黑龙江省革命博物馆等单位收藏,《国难1931年至1945年的中国》三联画获“纪念‘九•一八’事变60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金牌奖。这些作品代表着赵华胜中国画创作的一个新的高度。
  从作品题材内容看,组画的构想是一个逐步发展、形成的过程。表现手法也不同,有的是三联画形式,有的采取纪念碑形式,有的抒情,有的采用象征手法,而都统一在“中华儿女”这一总的主题之中。通过具体的情节或概括、象征的表现,歌颂中华民族的刚毅、奋斗、崇高、宽博,为了获得对题材内容的真切感受,作者三去长白山和大兴安岭,寻访抗日联军将士浴血战斗的遗踪。他也去过哈尔滨附近日本侵略军进行细菌战实验的“731”遗址,凭吊受难者英灵。组画中许多具体情节的描写,例如老乡舍生为抗联战士雪天送粮的《血路》,都有真实的史实依据。
  组画中给人们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杨靖宇将军和东北抗日联军将士》《正气千秋抗日民族英雄赵一曼》,杨靖宇、赵一曼形象也见于组画的其他作品中。例如《中国人》三联画中主体“示众者”即是赵一曼临终被日伪游街示众的形象,而题目“秋雨”又令人不禁想起临终赋“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另一位伟大女性、女英雄秋瑾。《正气千秋》曾有过不同的构思,作品后来减弱了戏剧性情节表现,采用了相对静止的画面处理,加强了人物性格刻画,在敌人淫威与利诱面前的赵一曼,高贵庄严,凛然如一尊崔巍的雕像。为了深刻地把握历史事件的过程和人物形象,赵华胜同时创作了一套连环画《赵一曼》,这套作品在1986年全国第三届连环画评奖中获二等奖。
  1992年赵华胜在《对发展中国人物画的几点反思》一文中,总结创作《中华儿女》组画的经验,指出在创作大型、厚重、多层次、多人物的大场面、大题材时,一定要把握住画面的整体力度,而不能沉浸于笔墨情趣。他说“要表现东北地区的大工业、大农业、浑厚的黑土地以及人物的多层次、敦厚爽直的东北人物个性,就要强调笔墨‘力度’”。“为了要平滑,为了追求分量,要对次皴擦,必然与那种水份滋润的趣味相矛盾。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牺牲小趣味而要大趣味。……从秦汉的博大古朴拙厚风格与现代生活中觅取新的营养”。他提出“强造型”的观念:“我们绝不能满足现有的造型水平,回避强造型,甚至有意识地用笔墨境观念来否定强造型观念的重要性(包括人物造型结构和整体画面的总体造型结构)。”基于他以直接作画经验总结出的创作理论是很宝贵的,对于创作大型人物画作品具有普遍意义。《中华儿女》组画按其表现形式、规模、绘画语言特色,接近于壁画和雕塑中的纪念碑形式。古代壁画表现手法很丰富,当代壁画比较偏重于装饰性,而不大采用叙事性表现,使壁画的思想容量和艺术表现力都受到局限,未来发展的契机或许正在不同画种的接合部。


  四
  作为《中华儿女》即抗日组画之终篇的是两幅巨大的人物群像,画成于1995年,以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
  一幅是《肝胆相照周恩来、宋庆龄和各民主党派领导人在一起》,画了二十多位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和建立新中国的斗争之下历史功勋的民主人士。作品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全国美术大展”中获金牌奖。
  仅从作品涵盖面之众和篇幅之巨,可以想见作品在资料的准备和画面经营、形象塑造上曾经付出何等艰巨劳动。
  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赵华胜逐渐将创作精力转向一个更艰难的课题,创作了领袖形象系列组画,内容包括革命先驱孙中山、宋庆龄和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江泽民等几代党和国家领导人。有些作品曾反复构图,创作了几种变体画,以求更准确地认识和把握对象的精神气质。例如表现周恩来总理的《霜重色愈浓》,他在1989年、1992年、1997年曾反复画过这一题材。早先他也曾多次画过总理中年时代的形象。三幅《霜重色愈浓》构图、人物动态相近,而人物精神状态不同,着重表现“色愈浓”比说明“霜重”更符合于广大观者的欣赏愿望。
  表现领导题材是肖像画创作的攻坚课题。作品所表现的虽然只能是生活中的一个瞬间,然而却又是一个历史的瞬间。表现什么,如何表现,都反映着作者对于表现对象的认识与评价。作品所能达到的思想高度取决于作者认识的深度,而这种认识又必须是艺术的把握与再现。
  领袖人物以自己的革命实践直接影响着特定时期国家、民族的兴衰成败,也以此谱写着自己的历史。他们的形象深为群众所熟悉,广大群众对领袖人物的业绩、言行、是非功过心中有一杆秤,并由此形成对人物形象的综合、立体的印象,即口碑、形碑和心碑。如何能够使得笔下的人物形象获得广大群众的认可,又经得起历史的严苛检验,是画家必须面对的难题和经受的严格考验。
  再者,摄影、摄像等现代表现手段提供的形象之真实性与丰富性是无可比拟的,绘画形象如何能够立得住,并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就必须最充分地发挥绘画造型语言的长处,这也就对画家的艺术功底、表现技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末,赵华胜接受创作《伟大历程》(原名《毛主席周总理在长征路上》)连环画创作任务,赴长征路上写生3个月,历经11个省,与王启禄用了三个月工夫,合作完成了大型连环画作品140幅,画中涉及重要历史人物38位,这一段创作经历对于赵华胜后来从事革命历史画和领袖形象系列的创作有举足轻重的意义。而第一个新的创作课题,又都需要涉猎大量的文献材料和形象资料,做很多采访调查,逐步理清创作思路,并对画面的构成和艺术语言表达方式进行刻苦的推敲。
  赵华胜在领袖形象系列组画中运用了象征、寓意的手法,烘托不同人物的时代环境,深化作品主题,除《创业年代刘少奇与鞍钢工人在一起》之外,都是以祖国山河大地为背景,表现世纪风云变幻。他以风雨如晦的环境,矗立起革命先行者孙中山与宋庆龄的伟岸形象,以“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的《沁园春》诗意,用大地复苏景象衬托毛泽东的诗人情怀。
  《世纪大潮》是赵华胜领袖形象系列作品中的代表作,他想表现改革开放的《世纪大潮》,八易其稿,没有找到打开创作思路的钥匙。邓小平南巡讲话在海内外引起的巨大反响,使赵华胜的创作思路豁然洞开,他把历史大潮与领袖形象联系起来,画面上风狂浪激互相倾斜的构图运动线形成的强烈动势,与信步而来,神态刚毅、自信、乐观、无畏的邓小平形成鲜明的动与静、稳与险的对比统一,作品既是对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形象概括,也是对邓小平极不平凡的革命经历与性格的形象表现,这件作品曾产生广泛的社会影响,并获得“《祖国万岁》95华人书画艺术大展的”唯一大奖。
  赵华胜的近作《走向新世纪》与《世纪大潮》相衔接,而意境不同。作者在构思之初,总摆脱不开具体情节和事件的局限,后来在朋友启发下,改以祖国立体版图为背景,境界顿然开阔恢弘。在一幅横长画面上,以青绿为主调的山河大地,一派祥和、清新景象。横贯画面,一群白鹤自西向东展翼翔去,背景很好地衬托了江泽民同志作为第三代党和同家领导人核心代表的形象,画面意境也由此延伸成为对意气风发的中华儿女和伟大祖国的礼赞。
  赵华胜清醒地意识到当代中国人物画尚未达到现实主义的高峰,在上引的同一篇文章中他讲过:新的技法要在原有传统精华中吸取,更主要的是从生活中来,生、粗、脏、硬等不足自然存在,但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艺术实践,融合得好定会达到以新的技法表现现实生活的高水平和更加成熟化。这需要几代人的艰苦努力,赵华胜为此已付出了40年的心血,也已在国内外画坛取得令人注目和认可的卓越成就。我希望这位实力派画家能够攀登上这个高峰,这是历史和人民对画家的期盼。
  有人说他就是个“攻坚”的材料。
  (作者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艺术理论委员会委员。李可染艺术基金会艺术委员会主任委员、炎黄艺术馆副馆长。曾任《中国美术》《美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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